季玉山是真的有點醉了,剛剛說了什麼自己都不清楚,皺著眉苦思冥想,“是啊,唔,是什麼來著。”
靈江沒說話,微微垂下了眸子,從季玉山的眼中望去,是什麼都看不出來的平靜。
可是隻有靈江自己知道,那句話已經他心中撩起狂風巨浪呼嘯怒吼了,如果殷成瀾的腿不是天生的不能走,那麼現在他突然就明白為何這人要住在孤絕的山頂了。
就像折斷翅膀的鳥,即便不能再飛上天,也拚命想要離天空更近一些。
靈江將最後一口酒仰頭灌下,濁酒入喉,嘗到了從前從未嘗過的苦冽。
季玉山見他沉默不語,眨了眨眼,從馬背上撐了起來,遲鈍的回想了一下剛剛的對話,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,懊惱的拍拍腦門:“雖然沒聽說原因,不過想想也能明白那種感覺,關於這件事你我最好還是不要再提。”
靈江喉結滾動,攥緊手裡的韁繩,心道,“殷成瀾,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人。”
知道了這件事,望著孤立在汪洋中的萬海峰,靈江生出一股迫切想見到他的念頭,正要翻身下馬,找沒人的地方變身,就聽一聲冷嗬自不遠處響了起來。
那一嗬,嗬的是季玉山的名字。
後者聽見後,冷不丁打了個哆嗦,迷茫的放眼望去,就見一個青衣少年怒氣衝衝大步流星走了過來。
少年有張娃娃臉,肌膚潔白如瓷,嘴唇殷紅,眼睛明亮,如果不是一副欲吃人的表情,看起來還是蠻天真可愛。
季玉山愣愣看著他走過來,皺眉嗅了下自己身上的味道,然後轉身陰鬱的看著靈江。
靈江雖然是吃素的,但也不是盤素菜,眼底的冰霜還未褪下,冷冷的與他對望。
“啊……嚴楚兄,你怎麼在這裡?”季玉山恍然大悟的問。
來人正是嚴楚,季玉山口中那位生了氣的友人。
嚴楚一把抓住季玉山的手腕,摸著他的脈搏,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,口氣不善道:“我來看看我那藥粉到底有沒有用,他是誰?”
雖然嚴楚不認識靈江,但靈江已經知道他是誰了。
馭鳳閣是江湖第一情報閣,以飛鳥組建成的無形的線網能延伸到天涯海角,囊括著五湖四海的江湖人士,但凡一入江湖,便踏進了這張情報網中,被馭鳳閣收錄進密室,隻要想查,沒有人的生平、過往辛秘是查不到的。
當然靈江除外,他不是人。
作為一隻會說話,而且有點文化的鳥來說,靈江曾潛入過馭鳳閣的密室裡,讀了江湖近一百年裡出現過的英雄豪傑的生平和不能說的秘密,對江湖中人雖不能全都認出來,但也能認個七七八八,尤其是像嚴楚這種鼎鼎大名一支獨秀的江湖人。
嚴楚乃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神醫,但他最出名的是壞脾氣和那張臉,乍一看,他不過十六七的模樣,可事實嚴楚早就過了而立之年了,知此事者,對其養顏之術趨之若鶩,多少豪門大家的婦人小姐踏破門檻想去求得秘方。
而嚴楚偏偏恨透了自己這副模樣,但凡有人多看上他兩眼,都要惹他怒意橫生大發雷霆,更彆提要什麼駐顏術。
靈江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,就在嚴楚快要發怒時,突然道:“你會解毒嗎?”
嚴楚還當他又要問自己多大,猝不及防聽見這句,心裡的火還消了點,不過依舊刻薄道:“天下劇毒多不勝數,分五毒七逆九九八十一種大小毒,你這麼問我,叫我如何答你?”
靈江環起手臂,海風吹得他頭發翻飛,他不在意的將落在唇邊的發絲撩開,露出光潔好看的額頭:“殷成瀾的毒你能解嗎?”
嚴楚眯眼,目光不善的在季玉山和靈江之間轉了轉,季玉山往他身邊邁了一步,低頭幫他把腰間打結的玉佩解開,嚴楚眼底毒蛇般的光芒便收斂起來,不大情願道:“他的毒世間罕見,不是我說能解就能解的。”
聽到這句話,靈江就也不多說什麼了,向季玉山點了下頭,轉身走進了岸邊的小樹林裡,聽見身後的嚴楚放緩了聲音問季玉山酒喝多了頭疼不疼。
回到閣中後,靈江沒直接去峰頂,而是先回了幼鳥舍。
他走的那段時間,幼鳥已經開始進行單程通信訓練,現在鳥舍中沒鳥也沒人,靈江就站在蓄水的青石台邊,用嘴啄了水梳理羽毛,揚起一隻小翅膀,將腹部的毛也搭理的整整齊齊,臨了,還不忘用鳥爪給呆毛爪出形狀,甚是騷包。
飛到關卡處,六隼肩並肩蹲在樹杈上,看見是小黃鳥,喉嚨裡咕咕唧唧叫兩聲,像是還記得他,真是記打也記吃。
靈江就一路暢通飛上了峰頂聽海樓。
殷成瀾不在倚雲亭,就應該在書房,靈江展翅滑翔,落到了十六扇開的房中,不過仍舊沒見到人,隱隱聽見聲音,從殷紅的屋簷上幾個起落,沿著屋脊下去,順著聽海樓精致的之字回廊,飛到了聽海樓主人的臥房。
主臥兩麵環山兩麵環水,前後左右都沒側室,隻有兩條朱紅雕花的吊橋從屋門前東西方向牽了出去,和整個聽海樓鎖在了一起,組成了這座渾然天成的府邸。
府邸所在之處四麵絕壁,府中主人的臥房更是遺世獨立、孤立無援,靈江心裡一動,動的是惻隱之心。
吊橋之間山風極大,靈江縮頭縮腦的護著呆毛,彆彆扭扭飛過了吊橋,落到臥房門前,猶豫了片刻,想要開口喚人,就聽見了殷成瀾的聲音。
靈江順著聲音繞到另一端,見那麵牆壁開了半扇窗子,他飛到窗台上往裡麵一瞅,就瞅見了讓他至今仍醋意大發的一幕。
作者有話要說: 猜猜鳥鳥吃誰的醋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