弦月居和清風居兩位女公子的“命數”,在仆婢們眼中看來已是塵埃落定了,五娘入宮應選,將來就是皇帝陛下的嬪妃了,四娘嘛,也如願以償,光明正大的嫁去裴家——隻可惜了鮫珠,稀裡糊塗成了四娘的墊腳白骨,仆婢們難免唇亡齒寒物傷其類的心態,哪怕過去其實並不待見鮫珠,現在卻都在暗暗腹誹四娘心狠手辣。
那些在後苑靜雅居受教的“義女”,因為原本就是婢侍出身,也聽聞了婢侍間的不少議論,按年歲排行為三的佳芙,是當中最為如釋重負的一個。
她重生了。
前生她嫁給了裴瑜,到死的時候,還是處子,被威脅著不敢“胡言亂語”,隻好背負著不能生養的罪名,有一天,裴瑜喝得酩酊大醉,不知為何被送到了她的居院,她侍候裴瑜一夜,聽見裴瑜一直喚著“青娥”,她隻覺心驚膽戰,因為她知道青娥是誰。
第二天,裴瑜清醒,發覺身上的衣裳是被她服侍著更換的,勃然大怒,將她好一場痛打,後來,把她帶去了墅莊,又是好幾場痛打,沒有請醫,她傷勢太重了,咬著牙都沒熬過來,就那麼死去了。
重生後,那天在後苑見到五娘,她就很想告訴五娘不要嫁給裴瑜,但她不敢,她怕被主家當作“瘋子”立即處置了,這下好了,裴瑜娶了四娘,那她就不會再嫁給裴瑜,完美避開了那個衣冠禽獸。
五娘入宮應該不會死於非命的,因為五娘後來可是成了皇後的大貴人,但也是個可憐人,王皇後怎麼也不會想到,她的親生女兒,長樂竟然是被皇帝和裴瑜害死的!阿彌陀佛,那個可憐的女娃這一世是不會投生在裴家了,擺脫了個禽獸一般的生父,就算無緣再為五娘的女兒……但望能投生在另一個好人家吧。
“你們聽說沒?今天裴禦史和顧女君來家了,卻不是為了提親,而是跟三郎主、三女君賠不是的,二女君臉都黑了,抱怨裴家不把四娘放在眼裡,要我說,四娘那樣的心狠手辣,裴禦史跟顧女君怎會認可這樣的子媳?要不是看在大主公的情麵上,必不會妥協,既然心不甘情不願,也必然不會給四娘作臉,四娘啊,真嫁去裴家,不定還要受多少閒碎氣呢。”
佳芙聽見“顧女君”三字,鼻子都忍不住犯酸了。
她和顧女君有過婆媳的緣份,顧女君確實是個好婆母,怪她自己太懦弱,被裴瑜要脅,不敢把遭遇告訴婆母,還胡編了不少話,說裴瑜待她如何的體貼……
長樂夭折,淑妃要問話,但也隻能讓陸女君代為問話,她是知道內情的,顧女君把長樂照看得仔細,要不是裴瑜這禽獸親手捂死了長樂,長樂怎會夭折?顧女君也完全沒有料到裴瑜竟然會這麼喪儘天良!裴禦史氣得要把裴瑜杖殺,但裴瑜的外家,江東賀出麵喝止,還說出了裴瑜是奉聖令的話!
她的婆母,當時跟她說:“阿芙,長樂的死因不能告訴彆人,你一定要瞞著,懂嗎?”
她不懂。
“淑妃是長樂的阿娘,長樂突然夭折,她當然要追究,可如果你讓她知道一切都是陛下指使……淑妃該如何自處?她能替長樂報仇麼?她能弑君麼?她不能,那她對得住長樂麼,她會原諒她自己麼?所以這件事,我們不能說,隻能瞞,這才是真的為淑妃著想,我這樣說你明白了麼?孩子,長樂隻能是因病夭折,病發得突然,隻能是這樣。”
婆母那天,卻泣不成聲,連連自責——都是我造的孽啊,早知今日,何必當初。
——
蓬萊君是顧氏的號,這個號不是顧氏自己取的,是西豫未亡時,西豫太後下懿旨賜給顧氏的號。關於這段往事,瀛姝早就知情,這也是她崇拜蓬萊君的緣故。
當然,瀛姝的知情,也是源於耳聞。
顧氏未嫁時,才貌雙全的名聲已經遍傳江東,西豫那個亡國之君在洛陽竟然聽聞了,寫了封情書,讓送給顧氏女,大意是他貴為天子,封顧氏女貴嬪之位,讓顧氏女得享三夫人之一的品階,於顧氏女而言是莫大的恩榮。
顧氏回了一封信,是一首詩賦,其中有兩句。
金厥巨樓,未為真龍所據;冥海蓬山,方引青鳥殷勤。
這是在赤裸裸嘲笑當時的君主,不過是弑兄篡位的“假龍”,還妄想用“假龍”的名義招引仙鸞相伴,自不量力,荒唐滑稽。
亡國之君收到回信後,惱羞成怒,居然叫囂著要把江東顧氏夷族,發了詔令,兵討江東顧氏!!!
彆說當時的西豫朝廷已經朝不保夕,哪怕在極強盛的時候,皇室也不敢這麼的威脅江東門閥,亡國之君發出這樣的詔令,實在惹人笑話,皇帝愚狂,那時候的大司馬卻並不愚狂,立即意識到了危險,於是趕緊說服了他的情婦,也就是皇帝的生母韋太後,韋太後才賜予了顧氏女蓬萊君的“封號”,好言好語的安撫。
蓬萊君熱血敢為之時,瀛姝還沒出生,不過她倒是拜讀過蓬萊君譏嘲亡國之君的全文,很為這位長輩的文才和膽識傾倒,對蓬萊君親近得很,並不像王青娥以為那樣——瀛姝是想嫁裴瑜,才處心積慮的討蓬萊君的歡心。
事實上瀛姝一直沒想明白,蓬萊君那樣的家世和才華,怎麼下嫁裴家子,而且還願意給裴珷、裴瑜當了繼母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