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玩!”
小飛白很堅決地點點頭。
因為他太小了,村裡的男孩子們不願意跟他玩,花妞老實本分,也是個沒人理的。她願意和小飛白在一起,也從不欺負他,就是沒有太多的時間和他一起玩。
桃桃就說道:“那我們幫一幫花妞,好不好?”
“好!”小飛白響亮地說道。
桃桃心想,還得先問問花妞娘的想法。
剛這麼一想,就聽到有人在科研站門口喊道:“白同誌?請問白同誌在嗎?”
桃桃抱著兒子出去了。
果然——
花妞娘站在門口,一臉的局促不安。
一見桃桃,她趕緊迎了過來,還沒說話就先鞠躬,然後才說道:“白同誌,真對不起今天給你添麻煩了……”
桃桃看著花妞娘,沒說話。
直到花妞娘直起腰來,桃桃才問道:“你們給我添了什麼麻煩?”
花妞娘一怔,看看桃桃、又看看被桃桃抱在懷裡的小飛白,她低聲說道:“我……我聽說,今天花妞在帶飛飛的時候,可能……是不是飛飛被花妞她爹給嚇著了?”
說著,花妞娘又朝著桃桃鞠了幾個躬,連聲說道:“白同誌,對不起!實在是對不起……”
桃桃皺眉說道:“你一上來就急著向我道歉,你也不問問事情的經過嗎?”
花妞娘愣住,喃喃問道:“難道不是花妞犯了錯?”
桃桃頓時心疼了,“搞了半天,你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?既然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,為什麼不先調查清楚,就直接來向我道歉?”
花妞娘:……
她怔怔地看著桃桃,過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要怎麼反應過來。
她隻是習慣性的認為,如果鄰裡發生了什麼糾紛,那一定是她、或者花妞犯了錯。
桃桃忍著脾氣,說道:“你先回去吧!回去好好聽花妞說……把事情的起因、經過和結果全都了解一遍,然後再來找我,好嗎?”
花妞娘頓時有些不安,心想是不是女兒隱瞞了什麼……要不然,白同誌怎麼會這麼生氣呢?!
她有些著急,衝著桃桃連連點頭哈腰的,“好好好,白同誌您彆生氣,我這就回去好好教訓她!我……”
桃桃生氣了,“你連發生了什麼事都不知道,怎麼就要教訓花妞了呢?你憑什麼認為你的孩子總闖禍?憑什麼就不認為是彆人平白無故的欺負了她?”
花妞娘張大了嘴。
桃桃深呼吸,“花大嫂,我希望你心平氣和的跟花妞說說話,你也不用著急過來,問清楚了再過來找我吧!”
花妞娘訕訕地點點頭,慌不擇路的跑了。
桃桃再次深呼吸——
她更加心疼小花妞了,有那樣的渣爹,還有個這樣拎不清的蠢娘……
孩子實在是太可憐了!
小飛白還小,每天中午要睡2-3小時的午覺。
桃桃抱著兒子去睡午覺,路過廚房的時候,看到鄧高雲在燒開水。
鄧高雲叫住了她,“桃桃,玉溪要洗頭,我正在燒開水,你要開水嗎?”
桃桃想了想,“要是現在有現成的開水,我灌個熱水袋讓孩子捂著睡個午覺吧!”
鄧高雲果然幫她灌了一個熱水袋。
桃桃索性捂著熱水袋,抱著孩子一塊兒歇了個午覺。
不過,她一般睡半小時就夠。
睡醒了午覺,桃桃把大黃大黑趕進屋裡,讓它倆臥在床前的草墊子上,守著還在午睡的兒子,她則出門去溫棚勞作去了。
——她負責的這個項目是鹽堿地共生生態圈,其中還有幾個項目是植物與病蟲害的共生,需要在溫棚內再造幾個小型棚室,專門用來放養植物與昆蟲。
桃桃就拿出了木條和軟膜,準備再建幾個小型棚室。
很快,洗過頭的石玉溪過來看到桃桃正在動手建棚架,連忙去喊了鄧高雲過來幫忙。
鄧高雲體壯力氣大,當下就在那兒敲敲打打,桃桃就跟石玉溪討論起共生生態圈來。
這一次,石玉溪有了新的想法,“桃桃你說,嫁接苗是否更容易適應鹽堿地的生長呢?”
桃桃想了想,問鄧高雲,“師兄,你說呢?”
要說起這個來,鄧高雲可就不無聊了,“這個啊,理論是完全不可行的!畢竟嫁接苗的料理就要非常小心。而鹽堿地麼,土地貧瘠,直接嫁接的話,直接枯苗了。”
石玉溪垂下了頭。
桃桃異想天開,“要是給不同科屬的植物嫁接呢?搞不好可以……以毒攻毒?”
鄧高雲笑了,“你這想法挺有個性的……”
石玉溪卻說道:“……比如說,大量繁育沙冬青,沙冬青嫁接胡楊?”
桃桃和鄧高雲的笑聲漸止。
兩人想了半天,緩緩點頭。
——沙冬青和胡楊都是幫助改變荒漠鹽堿地的絕佳樹種,也是極佳的經濟樹種,但又各有優缺點。一個耐旱、一個耐鹽堿。最大的難點就在於:這倆很難插條存活,如大量繁殖,必須要靠種子繁殖。這兩種植物要是能嫁接存活的,對抑製土地鹽堿化應該能起很大的作用。
可以一試。
石玉溪有些心喜,“那我……試試?”
桃桃說道:“試!咱們做這個,可不就是糾錯的過程嗎?要是沒錯,那就成功了呀!”
石玉溪不由自主又看向了鄧高雲。
鄧高雲也笑著鼓勵她,“我讚成小師妹的話。凡是彆人沒有提及過的可能,雖然有可能失敗,但也有可能成功。”
石玉溪撫了撫心口,“小師妹,那你這溫棚……能借給我一個角落嗎?”
桃桃大大方方地說道:“沒問題!”
大黃狗突然從科研站裡跑了出來,站在溫棚門口嗚嗚地低聲吠叫。
桃桃連忙說道:“小飛白醒啦,我過去照看一下。”
她匆忙跑回宿舍,果然看到孩子正在跟大黑狗玩耍。
彆看大黃大黑外表憨憨的,但卻是真聰明。
小飛白睡覺的時候、桃桃給他脫了衣,隻穿了件秋衣、和一件薄毛衣,但被子裡捂著個熱水袋,大約是夠暖和,小飛白就掀了被子去逗大黑玩。
大黑擔心小主人被凍著,就躥上床,趴在小主人身上,用自己的體溫保護著小主人……
這會兒一見桃桃進來,大黑立刻就跳下了床,低著頭、耷拉著耳朵還夾緊了尾巴,害怕女主人責怪它上了床。
桃桃隻是責怪兒子,“媽媽怎麼交代你的?這麼冷的天,不穿衣裳不許出被子!不聽話的小孩子沒有糖果吃!”
小飛白飛快地鑽進被子,留下一隻肥肥圓圓的屁股,悶悶地說道:“媽媽飛飛歪(乖),飛飛七糖糖!”
桃桃不客氣地輕打了一巴掌過去,然後拿過了小衣裳,給兒子穿好了衣裳和鞋子。
小飛白還小,每天睡醒下午覺,桃桃都會讓他吃些點心。
今天她就給兒子衝了一杯核桃芝麻粉,還挖了一勺奶粉、一小勺白砂糖,用開水衝沏好,攪勻,又去廚房拿了一個帶殼的水煮蛋,剝了蛋殼把雞蛋放進碗裡,這才端進屋裡來,讓兒子吃。
小飛白津津有味的吃完,被媽媽照顧著擦了嘴、洗了臉,這才走出科研站。
沒人和他玩。
他隻能跟大黃大黑一塊兒玩。
桃桃還在廚房裡洗碗,突然聽到兒子在外麵媽媽媽媽媽的喊?
她急忙出來了。
原來是花妞娘來了?手裡還牽著小花妞。
小飛白一看到花妞就高興,跑過去牽住花妞的手,“發發,玩……”突然想起什麼,他又轉頭對桃桃說道:“媽媽媽媽!飛飛歪(乖),飛飛發發七糖糖!”
桃桃啞然失笑,果然從口袋裡摸出了兩塊糖果,交給兒子,“你和花妞一人一塊。”
小飛白點點頭,眼睛亮晶晶的。從媽媽手裡接過糖塊,立刻就分了一塊給花妞。
花妞卻將雙手背在身後,說不什麼也不要,還時不時地看她娘一眼。
花妞娘就對桃桃說道:“哎呀白同誌你也太客氣了……讓飛飛自己吃糖,我們丫頭片子不配吃,不配吃!”
桃桃麵上的笑容淡了,轉頭對兒子說道:“飛飛,你喂她吃。”
“好!”
小飛白果然笨拙地剝開了糖紙,拚命地將糖塊遞到花妞嘴邊。
花妞很想很想吃……
因為糖塊實在是太香甜了!
但就是——
畏畏縮縮地看了她娘一眼,害怕地垂下了頭。
桃桃柔聲說道:“花妞彆怕,這是阿姨給你的獎勵,因為你上午完成了阿姨派的任務,還完成得很好,吃吧!”
花妞這才大著膽子張了嘴,咬住了小飛白喂過來的糖塊。
小飛白喂花妞吃了糖以後,就笨拙地剝屬於自己的那塊糖……
就笨笨的,怎麼也找不到糖紙的開口處。
花妞含著甜津津的糖塊,小小聲問道:“我幫你剝糖紙好不好?”
小飛白連連點頭。
小女孩從他手裡拿過糖塊、剝了糖紙,喂到小飛白嘴邊。
小飛白也含住,朝著花妞嘻嘻笑。
花妞娘對桃桃說道:“白同誌,我已經問過花妞了。她說,是你讓她幫忙照看飛飛的,對不對?”
桃桃點頭,認真說道:“花妞做得很好。”
花妞娘訕訕的。
桃桃問她,“中午的時候你為什麼要過來向我道歉?”
花妞娘有些不好意思,小小聲說道:“我聽隔壁的喬英娘說,小飛白來家玩,被我們當家的給打罵了……我、我……”
——當時她不在家,一回來就被左鄰右舍給罵慘了,說花妞把小飛白帶到家裡來,又把小飛白給整哭了。肯定會得罪科研站的白同誌,到時候害得大家沒有冬假課程不說,搞不好明年的大棚也沒了。
她被嚇得心慌意亂,不管不顧地趕緊跑過來向桃桃道歉。
沒想到……
桃桃說道:“所以現在你又來找我做什麼?”
花妞娘:……
說真的,她也不知道再來找白桃桃乾什麼。大約就是,白桃桃是村裡人很看重的一個人,她不能輕易得罪。
“我、我……”
花妞娘窘得不知如何是好。
她下意識又想向白桃桃道歉。可她也覺察到了,白桃桃好像不喜歡她道歉?
她是真的沒轍了。
桃桃歎氣,“首先,你應該向花妞道歉!”
花妞吃了一驚,目瞪口呆地看著桃桃。
花妞娘更是吃驚,一時間都不知道要怎麼接這句話了。
桃桃認真說道:“你冤枉了花妞,難道不應該向孩子道歉?”
花妞娘結結巴巴地說道:“我、我……哈哈哈哈我是她娘,我、我怎麼可能……”
桃桃說道:“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就要道歉,這難道不是天經地義?再說了,你不是很會道歉的嗎?”
花妞娘瞠目結舌。
她一向逆來順受慣了,再加上……白桃桃又是一整個村子都得罪不起的人,猶豫片刻,她低頭看向花妞,然後做出了一個順溜得不能再順溜的動作——
她朝著花妞鞠了一躬,說道:“對不起。”
一如她在過去,無論是她有理還是無理時,彎腰向彆人賠不是那樣。
花妞呆住。
瑩澈的眼淚在孩子眼眶裡迅速凝結,然後噴薄而出!
“娘——”
花妞上前緊緊抱住她娘,嚎啕大哭起來。
花妞娘手足無措,但她也是心疼孩子的。尤其是,孩子懂事以後就不怎麼愛哭了,就怕給她添麻煩。現在她一句對不起,竟然讓孩子哭成了這樣?
花妞娘心裡百感交集。
她不是不知道,集體對她和孩子的惡意,但她隻能選擇隱忍。因為這裡是荒漠,她一個孤女,沒有辦法脫離集體。離開這,她和孩子就是死路一條。
所以母女倆全都小心翼翼的,唯恐得罪村裡人。
但就是,總有有心人帶風向。
辯解?
她根本沒有力氣辯解,丈夫癱瘓在家,一家三口靠她一個人上工,日複一日的強缽力勞動,讓她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跟彆人吵架。
還不如在爭吵一開始她就直接認慫、鞠躬道歉,倒能省下不少精力。
慢慢的,她變得條件性反射。
一聽說出了什麼事兒,她想也不想的會第一時間裡認錯,不但完全失去了調查事件真相的動力,而且覺得完全沒有任何必要。
反正隻是勉強活著。
但現在,她的孩子在哭。
花妞娘的眼裡蘊滿了眼淚,心如刀割。
她伸出手,顫顫巍巍地撫了撫女兒腦袋上稀疏枯黃的頭發……
桃桃冷聲說道:“你好好看一看你孩子的手!”
花妞娘果然抓起小女孩的手,一看,愣住。
桃桃吩咐兒子,“小飛白,你伸出手讓花妞的媽媽看一看。”
小飛白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,但還是乖乖伸出一雙小手,舉高高讓花妞娘看。
——小飛飛的手,細小、白淨又稚嫩。手心手背乾乾淨淨的,指甲泛出健康的粉紅色。
再對比一下花妞那雙浮腫的、生滿了凍瘡、破破爛爛的手——
花妞娘頓時淚如雨下,還哭出了聲,“我、我……花妞啊,你怎麼這麼命苦,偏就托生到我肚裡了呢?”
桃桃不客氣地說道:“現在已經是新社會了,沒有什麼投胎啊、托生的。大家都是平等的,不存在什麼掃帚星!”
花妞娘看著桃桃,欲言又止。
最終,她也沒說什麼,隻是長久地歎了口氣,疲倦地說道:“白同誌,謝謝你這麼維護我的花妞。你本來就是花妞的救命恩人,可我、我也沒什麼能力謝你,我……”
說著,她就想跪——
桃桃攔住她,“你就不想改善一下你和花妞的處境嗎?”
花妞娘黯然搖頭,“白同誌,你以為我想給自己找不痛快嗎?以為我樂意向人賠禮道歉嗎?我當然也不想……可我娘家已經沒人了啊!離開靈溪,我們母女倆根本無處可去。這裡是荒漠,百十裡地都沒有人煙的,我們離開這裡就是一個死……我死了沒關係,可花妞才三歲!”
說著,花妞娘哭了,“我也是沒辦法啊!我本身不是這個村子裡的人,我想要呆在這兒,我就得認下這門婚事,侍候那個狗男人!我還得去上工,養活我和花妞、養活那個男人!我、我也很累啊,我實在沒有精力再去扯那些雞毛蒜皮的事,所以我才……”
桃桃聽花妞娘這麼一說,倒是對她另眼相看。
“你既然是個明事理的人,那我就放心了。不過,該爭取的還得爭取……對了,如果你想改善你和花妞的生活條件的話,我倒是有個提議。”桃桃說道。
花妞娘連忙問道:“什麼提議?”
桃桃反問,“我先問你,為什麼花妞要洗那麼多的衣裳,把手凍成了那個樣子?”
花妞娘歎氣,“這本是大夥兒的好意,讓她幫著洗衣裳,報酬是一家一個土豆。她一天能洗四五家的衣裳,換回四五個土豆回來,正好是一頓飯。”
桃桃,“從明天起,這洗衣裳的事兒彆讓她乾了。讓她來幫我照顧小飛白吧!我付她報酬……一天一頓午飯!”
頓了一頓,桃桃又強調,“隻是小花妞一個人的午飯,可沒有包括你和你丈夫。”
花妞娘一愣,心想:花妞一天洗四五家的衣裳、可得四五個土豆,能應付一家子的一頓飯了。但如果來幫白桃桃看孩子的話,隻有花妞一個人有午飯吃?
不過——
花妞娘又想:白桃桃是全村人都不敢得罪的人,如果花妞跟在白桃桃身邊,哪怕一天隻有一頓飯吃,好歹這孩子不會被人欺負!
再說了,那麼冷的天,三歲大的孩子幫人家洗衣裳,賺回來的土豆要養活爹娘……可那個死男人還要那樣折磨、打罵孩子!明明有能力自己摸索著下床解決大小便,卻偏在直接拉在床上!
如果花妞有了容身之處,她也才有精力好好懲治一下那個死男人!
於是花妞娘抱著花妞就卟通一聲,跪在桃桃跟前,含淚說道:“白同誌,那我就、就謝謝你的大恩大德了!”
桃桃有些無奈。
“快起來!你這像什麼話!”桃桃嗔罵道,“我們女人的膝蓋骨可硬朗了,不能隨便跪!”
說著,她把這對母女給拉了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