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慕拿過沈青山平常通知事兒敲的大鑼,“咣咣咣”敲了三下。“都排好隊!不然不放糧了!”
人群寂靜了一瞬,這才不情不願地排隊,之間少不得你推我搡,加塞加隊的現象。大動靜不敢弄,小打小鬨卻是不斷。
趁著排隊的功夫,沈慕順便說說放糧的規則。這是他和宋柏在驢車上時就商量好的:“這次放糧,想必村長已經和大家說了,其實是賣糧。如今縣城的糧價已經漲到四兩銀子一石了,我們還按照縣城太平年間的價格,一兩銀子一石賣給村裡的鄉親。”
底下人頓時又議論起來。
他們莊稼人,往年吃的糧食都是自家地裡種的,誰會去買?往外賣還差不多。
他們賣給糧行,自然是按“出廠價”、“批發價”了,一石糧隻能得六錢銀子到七錢銀子,具體要看成色。
一兩銀子一石,還是有人覺得不厚道,在下頭嘀咕了幾句。
沈慕立刻就沉了臉:“誰嫌貴,可以不買。”
說話的人立刻閉嘴了。
沈慕哼了一聲,自家不賺你們錢就算了,難不成還想讓他們按進價賣掉?算上路費人工費,不賺就罷了,可不能賠。現在這世道,隻要有糧,擔到街上(不被搶的情況下)四兩銀子一石也多得是人買。
人就是有這種僥幸心理。你讓他們去跟縣城糧行的老板說,一文錢也未必能給你優惠。可現在因為沈慕是同村、親戚,就覺得沈慕理所應當多照應村子,價格就該更便宜才好。
沈慕懶得想他們所想,接著道:“就是現在這個價,我們千裡迢迢千難萬險把糧食運過來,也是虧了的。不能白給這個價——”
“大家吃飽了飯,也該出把子力氣把村裡頭的廢墟給收拾了。屋子該建的建,不能老擠在一處是不是?我家的院子,也該給我們空出來了。”
人群中,馮蘭花一家人的臉色瞬間難看了起來。不過沈慕的這個提議,大部分人都是讚同的,有人善意地笑道:“這還用你說?早就等不及了!”
無論是家裡住了人,還是寄人籬下的滋味,都不太好受。一個屋簷下,少不了有磕了碰了鬨矛盾。哪有人像馮蘭花一家運氣那麼好,住進了無主的房子。
沈玉兒站在家人身後,端著個空鍋子,也墊著腳仰著頭朝人群中央望。
沈慕比起上次,穿得衣服更好了。他家的漢子也是,短短幾天不見,衣著打扮提升到了她從未見過的華貴。
那漢子也是長得真好看啊。去年沈慕剛剛招贅的時候,村裡不少姑娘小哥兒都討論過沈慕的漢子。這十裡八鄉加上鎮上、縣裡,都沒見過那麼俊的漢子。
許多人都羨慕過沈慕,後來傳言宋柏是個瘸子,大家心裡才平衡了些。
可如今看來,人家好端端的站在那兒,哪裡瘸了?
沈慕作為一個小哥兒站在前頭拋頭露麵,大聲的說著話張羅著事兒,沒有半點兒小哥兒樣,那漢子卻站在一旁一言不發。
沈玉兒抿了抿自己乾裂的唇。
“好了,驢車一次拉不了多少,這次拉了五石,過兩天再送一次。”順便驗貨,看你們有沒有好好的清理廢墟,“大家過來領糧食,領多少自己掂量,這裡簽了字據按手印,以後要還的。一個人最多領四斤啊!”
沈慕早準備好了筆墨紙硯還有印泥,沈家屯因為原本有學堂,大部分人都識文斷字,就是不會寫,也認得幾個。寫起借據來倒是挺方便。
宋柏站在一邊瞧著沈慕風風火火的組織大家排隊領糧食,安排得井井有條,真心覺得回到了村裡的沈慕簡直是如魚得水,整個人又自信又能乾,簡直在發光。
他也不插話,默默的到一旁幫著裝糧食。
第一次送糧食,大家心裡還是有些不踏實的。沈慕說過兩天就再送一次,誰知道過“兩天”究竟是幾天?基本上每人都是借四斤。沈慕寫下借條,借糧的人看過無誤,便按上自己的手印,到一旁去領糧食。
村民們自帶容器,由宋柏把稱好的糧食倒進自家帶的鍋或者甕裡,沈青山和方氏等人也來幫忙。雖然速度不快,但也有條不紊地進行了下去。
宋柏埋著頭認真倒著米,忽然麵前接米的鍋子晃了晃,仿佛主人要拿不動了一般。宋柏連忙伸手扶了一把鍋:可彆把糧食給灑了。
“小心些。”宋柏皺了皺眉。抬頭見麵前是個瘦如乾柴的小姑娘,以為對方是餓久了體力不濟,拿不動鍋了,便幫對方托了一把,關照道:“糧食金貴,彆灑了。”
要是弄灑了糧食,這小姑娘回家沒準得挨一頓打呢。
沈玉兒低著頭瞧著宋柏那雙乾淨整潔的布靴,抱緊了懷裡的鍋,輕輕的“嗯”了一聲。
抱著懷中的鍋走了幾步,沈玉兒忍不住回頭看去,隻見宋柏也正直起腰活動了幾下。
沈玉兒覺得,宋柏好像朝她看了過來,還衝她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