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行人護著繈褓走得很快,片刻已經出了趾鱗殿,往北菀方向去了。
燕長庭並沒停頓太久,這孩子一抱走,隻怕再難有機會抱回來了。
他像一隻夜鳥,稍稍停頓,下一息急速掠起,鷹隼般疾速而過,準確無誤一掐那奶娘的脖子,後者往後一仰,手中一空,繈褓已經易主。
風揚起繈褓遮帕,驟然失重,一聲嬰啼驟起。
“啊——”
“什麼人?!”
“殿下,小殿下啊——”
底下那群人瞬間亂成一片,燕長庭在孩子後頸一按,哭聲立即停了下來,他腳尖一點,人已急速掉頭。
驟起的喧鬨驚動了整座行宮,幾乎是馬上,幾道夜鷹般的矯健身影分彆從兩個方向急速而來,離燕長庭最近的,及時擋住了他!
“唰”一聲,銀光乍閃劍芒暴現,燕長庭無心戀戰,短暫交鋒之後,一招殺著逼得對方倒退一步,他一晃疾閃而去。
燕長庭特地沒有用靈蛇劍,但好死不死,這一名燕殷身邊的暗衛,卻正正好是在戰場上和他交鋒過的,胳膊被劃傷的地方疤痕還新著呢,後者很快就把他認出來了,大驚失色:“不好,不好,這是小虔王!!!”
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,燕殷刹那失去方才的平靜,衝出皇極殿,駭怒交加:“你說什麼,你說什麼?!”
他一把揪起報訊禁軍的衣領,後者趕緊重複一遍,燕殷一把將他甩到一邊,怎麼會?燕長庭怎麼會出現在這裡?!他和沈家人是有什麼關係嗎?!
但不管為什麼,燕殷並不懷疑暗衛的判斷,他恨極嘶聲:“都給我上!不管是誰!全力追搜,務必要將此賊擒殺!!”
天堂有路你不走,地獄無門你偏闖進來是吧?!
燕殷點了兩個暗衛貼身跟著他,其餘全力以赴,再加上行宮和他帶來的精銳禁軍,飛馬傳旨,封鎖一切宮門和城關,務必要將燕長庭搜出來殺死!
……
但燕長庭能動手,還是有脫身把握的。
不管是孩子,乃至沈恬,都不可能讓他將沈箐置於難以脫身的險境。
是有點麻煩,但還不至於舉步維艱。
這行宮很大很大,往外更是山河原野起伏延綿,還有繁庶鎮甸不斷,不過最近的鎮甸和行宮有一段不近的距離,這是個真空地帶,他和沈箐反而沒有急著往外圍衝去,因為現在那片是搜索重點,燕長庭一脫身和沈箐彙合,他立馬背起沈恬,而沈箐抱過孩子,兩人擦著野囿邊緣,往深處而去了。
行宮也是搜索重點,不過黑魆魆的夜裡,地方又大,普通的禁軍問題不會很大。
唯一的麻煩就是下雨了。
帶著水汽的夜風呼呼吹了一輪,積雨雲越壓越低,最終嘩啦啦一聲,豆大的雨點撒了下來。
沈箐趕緊俯低身,遮住繈褓。
她大人淋淋沒關係,小孩子可不行啊,這娃還沒有一歲大呢。
好在,兩人很快找到了一個適合藏身小山窟,燕長庭先進去,半晌,他回身點點頭,她也趕緊衝進去了。
雨很大,沈箐得護著孩子,淋了個正著,背部濕透了,這小山窟大概還有一個通風口,吸的風很大,呼呼地,很快就有點起雞皮疙瘩,是有些冷了。
沈箐趕緊背轉身,以免吹著孩子。
她聽見西索脫衣的聲音,燕長庭把淋濕的外衫脫下,再解下較乾的裡衣,罩在她身上。
帶著體溫的裡衣碰到頰麵的時候還有點燙,熟悉又濃烈帶著淡淡皂角的氣息,光線很暗,但迎著洞口,還是能清晰看見他赤.裸上身和起伏的肌肉輪廓。
臥槽。
沈箐有點不自在。
燕長庭大約也猜到,他轉身,“我出去一下。”
“你去哪裡?”
沈箐一把拽住他,風大雨大,這都直接刮進洞窟一半了,外頭那點點石簷是能擋到雨的嗎?
“行了,好好待著吧。”
她瞪了他一眼,“這麼大地方都不夠你待的?趕緊把二姐抱到邊上去,那邊風小點。”
小時候也不是沒見過,兩人還一床睡過呢,這份上可就彆矯情了。
沈箐指揮燕長庭把沈恬抱到邊上去,順便把把脈,沈恬沒大礙,不過孩子燕長庭沒敢按重穴道,一番顛簸一番風雨,他動了動,“咿呀”一聲啼哭起來了。
沈箐有點慌,兩人趕緊哄孩子。
“哦哦,彆哭彆哭,是不是餓了?”
應該不會吧?
這些宮廷乳母照顧小主子,可不敢讓孩子餓肚子的,這也沒多久啊。
“可能是冷了。”
兩個沒有經驗的人,你猜一下我猜一下,沈箐抱著孩子,在來回走動,燕長庭伸手摸了下孩子的手,猜測說。
風吹起披在沈箐身上的裡衣,差點吹飛。他的裡衣很寬大,完全可以裹住兩個人。燕長庭抬起眼瞼,他眼疾手快伸手把裡衣按住,重新披在沈箐身上,並拉了拉襟口,把繈褓也蓋住了,並且用袖子打了不鬆不緊的結。
但由於站位原因,他最開始的抓衣重裹,是在沈箐背後一側完成的,他傾身過來,上半身觸近,一下子清晰感受到他的體溫。
年輕小夥火力壯,他身上一點都不冷,反而有點發燙。
隻是這個姿勢,有點像自背後擁抱著她。
沈箐:“……”
然後他很自然鬆開,轉到前麵,低頭係袖子。
沈箐飛速盯了眼他專注盯著袖子的麵龐,拚命告訴自己,彆在意,彆在意!
他不是故意的。
他不懂,他不會,他純得很。
都怪那陣不合時宜的妖風。
沒錯,就是這樣!
沈箐將自己說服了,然而,她卻很快被事實打臉了。
……
大雨下了大半個時辰。
這場雨確實挺折騰人,但折騰同時,卻又帶給了他們便利,因為給行宮的搜索工作增加了很大難度。
就連那幾個一開始還遁方向追搜而來的高手暗衛,也很快在滂沱大雨中失去了所有線索。
費了功夫,沈箐和燕長庭在下半夜遠離了野囿,翻過一座山,成功脫身,並於次日和謝英華三人成功彙合了。
“是榮王殿下相助。”
“那幸虧有他。”
沈箐也不說什麼客套的見外話了,隻悄悄遞了傳了個報平安的口訊,好讓他不必擔心。
榮王得知她們成功脫身,如今正打算繞道泗原回去,大鬆了一口氣。
“那就好。”
前夜昨天他真的很擔心。
脫身就好了。
榮王立即給了過關手令,這不是他名義的,但過個關也足夠了,以及非常隱晦了說明了追搜重點區域,好教沈箐能順利避開。
寫寫停停,又修改,遣詞造句相較起以往通信,要含蓄隱晦了很多,榮王用了自己幾乎沒用過的簪花小楷,寫得有些不倫不類的,但勝在不會被人輕易鑒定筆觸。
燕殷還沒反應過來。
他還能去封信。
但他畢竟曾和沈雋相交甚篤,又和沈箐有過婚約,他後續得刻意避嫌了。
這次通信後,隻怕連彼此聯絡都得小心翼翼了。
燈下,榮王長長吐了一口氣,且如今他毗鄰虞太後這樁麻煩,也不知最後會如何。
自己周身麻煩,也不再能和沈箐輕易聯係,他有些難受,寫好信,折疊好信紙之後,蠟封之前,他最後還是沒忍住,裁下一張小小的紙箋,在上麵寫上一行小字。
——“桃色脂雨逐水流,惟待他日相見時。”
他曾和沈箐相約去東山看桃花,可惜沒等成行,沈家就出了事。
兩人有桃花之約。
他從不敢袒露情感,但這一刻,一行小字,看似期待再會,卻隱晦暗含了他的情絲。
……
可惜的是,這封信,是先到燕長庭手裡的。
農舍裡,好不容易懇請一個農婦給喂孩子,嬰孩嗚咽聲才漸漸停了。
燕長庭抽出信紙,那張沒有署名,隻有一行細細小字的長箋就掉落在地上。
他撿起來,不禁冷笑一聲。
同是男人,他一看就看懂了。
燕長庭直接給撕了。
毫不猶豫,輕嘶一聲。
可就是這麼巧,內間的窗突然就打開了!
這種木搭的農舍,廂房裡間和正間之間是草搭的,不防還能打開,居然是個內窗。
特地換來的銅錢都在燕長庭身上,沈箐要喂孩子,卻不打算暴露行蹤,適當給點錢並隱晦恫嚇一番是必須的,她見農婦轉進床架後麵去了,就回身拉開內窗,問燕長庭拿錢。
誰知還未開口,卻正正好先看見撕碎紙箋。
她這個角度,剛好看見紙箋上內容。
她一眼就認出來了,是榮王字跡。
——小時候她學簪花小楷故意調皮,榮王還學過一輪特地來教她,這算一個彼此明白的默契字跡。
沈箐:“……你在乾什麼?”
她低頭瞅了兩眼被毫不留情撕碎的紙箋,榮王暗含的隱晦情絲,她一眼就看懂了。
沈箐:“???”
燕長庭:“!!!”
這一下實在太突兀了,燕長庭甚至連表情都沒來得及收回,這段時間一直保持的清純人設可以說是瞬間崩塌。
——常在河邊走,終於濕了鞋,再多的心思,在強大的嫉妒心之下,還是沒能兜住。
燕長庭:“……”:,,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