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長身體僵住一瞬,對上粉發少年輕蔑的眼神,略有不自然地說:“嗬嗬,粥還有很多,如果喜歡喝的話就多喝一點。”
宿儺用虎杖的身體喝下這碗粥,速度雖快,卻不顯得粗魯,他喝完,細細回味了一下,發出曖昧的評價,“比起那家夥做的差遠了,勉強還是能入口,倒也不算壞。”
能夠活動的他輕蔑地看了一眼腳下踩著的土地,像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那樣漫不經心地說道,“看在它勉強能入口的份上,就饒你們一命好了。”
村長僵笑著,不知是怎麼回事,他的身體控製不住想發抖,他在心裡安慰自己: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,既然這個“少年”說了會饒他們一命,那他也沒有過度緊張的必要。
他假裝若無其事地走開,繼續張羅著村裡不知舉行過多少次的慶典。
還算有點腦子,宿儺托著下巴,興致頗高,看著村裡的人們來來回回搬東西、四處張羅。
就算這些村民感知再遲頓,也不禁被嚇出了一身冷汗,腳步加快了不少,像一群勞勞碌碌的工蟻,不知疲倦地乾活。
如果宿儺去開血汗工廠,絕對比金坷垃還高產,小麥畝產一千八百八十八絕對沒有問題。
真奈暗自咂舌,真不愧是詛咒之王宿儺,連這些被改造過的、無法定義的生物都會被他嚇成了幼兒園的乖寶寶。
礙於宿儺的威壓,村長隻得在一旁伺機而動,他見真奈領著兩個學生往後退,一幅絕對不想和宿儺沾上邊的模樣,眼珠子轉了轉,如幽靈般放輕腳步湊近到她們身邊。
“這兩個孩子還餓著肚子呢,要不要來上一碗?”他的雙手蒼老得過分,像一截乾枯的老樹皮,就差把兩隻碗懟在伏黑和釘崎的臉上了。
他一邊緊逼著兩人喝下這來源不明的食物,一邊拿小眼睛不停地偷瞟背靠在一顆樹乾上不知在想些什麼的宿儺,生怕他突然善心大發要為這兩個人撐腰。
不怕一萬,就怕萬一嘛。
對宿儺來說,這點鬼祟的窺視完全不值得他去在意,心情好的時候,他會給企圖窺視他的人留下全屍,如果心情不好,就隨手將人家碾成齏粉。
他稍微動動手指,突然想到了更有趣的樂子,便把視線轉移到了這邊。
正在偷看的村長和他不帶任何情感的雙眼對上,手一抖,差點打碎兩個碗。
宿儺戲謔地冷笑了一聲:“怎麼不繼續要他們喝了,繼續啊。”
村長不敢動,戰戰兢兢地思考他說的到底是字麵意思,還是正在威脅自己,腦子轉得稍微慢了點,體內的器官就像是被一雙巨大的手給抓住了一般 ,差點就要跪下去。
被宿儺盯著,另一邊的真奈也不能再和村長打太極拖延時間,她用眼神對兩個學生發出暗示:
喝下去。
伏黑和釘崎皺著眉頭,從村長衰老到恐怖的雙手處接過盛滿粥的碗。
熱氣騰騰的白粥,上麵灑滿了切成丁的肉末,看起來味道不會差到哪去。按理說不該讓人這麼戒備,可,壞就壞在這是一碗沒有氣味的粥,尤其是在咒術師的味覺比普通人靈敏許多的前提下。
簡直就像是用白紙糊成的假貨。
真奈看著兩人舉起碗正準備把粥咽下去,突然,伸出手,把兩碗粥打碎在了地上。
“你在乾什麼!”村長氣急敗壞怒喝道。
陶碗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碎成兩半,村民們循聲齊刷刷看了過來。
霎時間,來自四麵八方的無數視線都轉移到了他們身上。
“哈哈哈…”宿儺無情地大聲嘲笑,“不管過了多少年,柊家的咒術師還是一樣的蠢,你以為會耍些小聰明就沒事了嗎?”
沒錯,剛才真奈想偷偷用火焰淨化掉粥裡的雜質,結果被宿儺阻止了,兩種不同的火焰相互打架,最後同歸於儘。
來了兩個外鄉人不肯喝村裡的粥,村民們像受到了汙染一般,紛紛放下手裡的東西,一步一步朝著三人走來。森林裡、田地裡、屋子裡,
不斷有人出現,他們抬起腳,連走路的頻率都維持著一模一樣,筆直地奔著這邊而來。
比活屍還像活屍。
有人路過宿儺身邊,忍不住打了個哆嗦,條件反射地移開了半邊身子的距離,後麵的人也有意識地避開宿儺在的半徑一米之內。
隻是有個倒黴蛋從屋子裡出來時,正好彎下腰在穿鞋,一隻鞋被他穿得亂七八糟,鞋帶散亂在地上,他一隻腳拖著鞋帶走,一隻腳光著,歪歪扭扭地往前走。
路過宿儺時因為太害怕,不小心被自己絆倒了,居然就摔在了宿儺的身邊。
宿儺厭惡地嘖了一聲,用斬擊將他瞬間切割成了兩半。
他倒在地上,鮮血像裝飾噴泉一樣從頭顱的斷口處一樣湧出,殘忍又惡心。
“可惡,你這混蛋!”釘崎紅了眼睛,忍不住喊道。
伏黑惠負責拉住她,而真奈抓住了試圖躲進人堆裡的村長。
村長和這些人不一樣,他的理智值明顯高出其他人一大截,不會因為有人違反了既定的程序而喪失理性。
至於這些逐漸朝她們靠近的村民,有人路過大鍋,便直接用手伸進滾燙的鍋裡,握住一把熱粥;有人撿起地上掉下的幾粒米粥,混著一把沙土抓起來,嘴裡無一例外地念叨著:“喝下去,喝下去。”
沒人敢來威脅他,宿儺隻在一旁優哉遊哉地隔岸觀火。
3、2、1…
“來了!來了!我把三郎帶過來了!”
就在真奈倒數結束,不得已采用最殘忍的計劃時,姍姍來遲的西村大吾終於帶著躲在屋子裡的三郎出來了。
三郎的出現,讓失去理智的村民了愣了一秒,然而,很快他們又變回了瘋狂的模樣。
“夠了!”三郎突然大叫一聲,村民毫無反應的模樣讓他更加抓狂,“快停下!沒聽見我叫你們快停下嗎!”
終於有零星幾個人回應了他,他們緩緩轉過呆滯的腦袋。
“是三郎啊。”
“三郎來了啊,吃過早飯了沒?”
“喝點粥補補身體吧,就是因為你總是不來參加村裡的晨會,喝不到這麼美味的粥,所以身體才跨了的。”
“對啊,三郎,喝點粥補補吧。”
村民們嘴唇上下相碰,不停地說話。
這些話刺激到了三郎,他把一個村民推倒在地上,狠狠揍了他幾拳,比這個陰鬱青年大了一圈的中年村民像商店裡的模特假人,即使被打了也一聲不吭。
“說話啊!你是窩囊廢嗎?我在打你!你不知道反擊嗎?快來揍我啊!”三郎歇斯底裡地大叫。
剛才在乾農活出了一身汗的中年村民嘴唇動了動,在三郎期待的目光裡,說:“喝點粥吧,三郎,喝點粥你就有力氣了。”
“……”三郎放下拳頭,崩潰地坐在中年村民的旁邊,像小孩子一樣不管不顧大哭起來:“你就是個怪物,我到底在期待什麼。你們都是怪物,該死的怪物,就應該早點從世界上消失。”
“喂,三郎!你在說什麼呢!給我閉嘴!”村長大喝一聲,打斷三郎的哭嚎。
如果說宿儺的出現稍微打亂了他的計劃,那麼三郎的“覺醒”已經讓他慌了神。
在這個被宿儺殺死,並不會真的死去,但如果村中有人出現了自我意識,那位大人一定會把他們都銷毀的。
早知道三郎會變成這樣,就不應該放任他繼續活著!
村長試圖拿出親人的身份來說服三郎:“三郎,你在說什麼呢,什麼怪不怪物的,是不是看書太用功出現幻覺了?再學習幾天,你就可以離開村子去大都市了。”
“大都市?”三郎仿佛聽到什麼好笑的事,“去大都市裡成為害人的怪物嗎?”
“三郎…你!”因為憤怒,村長的表情猙獰地扭曲在一團,皺得看起來像是要蛻皮的動物。
西村大吾不解地問:“三郎,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呀?不是真奈老師叫我偷偷去找三郎,帶他一起來參加慶典的嗎?”
除了失去理智的村民,所有在場能思考的生物都看向了真奈。
被cue到的她摸了一把額頭,當時她為什麼會懷疑西村大吾是內奸來著,就他的智商,真的能當好內奸嗎?
三郎還在不斷試圖叫醒身邊的村民,可惜,不管他怎麼呼喚,始終也沒有村民能像他一樣變回正常人。
村長見狀,嘲諷道:“彆白費力氣了三郎,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是殘次品嗎?真是沒用,明明有我的血脈,卻隻能覺醒一半的意識,所以你才整天活在痛苦之中。”
宿儺托著下巴,覺得眼前的場景十分有趣。
自從兩麵宿儺以人類之身成為強大的詛咒之王,享受至高無上的力量和永恒的壽命後,世人趨之若鶩紛紛效仿,渴望成為第二個兩麵宿儺。
這其中,有人堅持,也有人經曆失敗退而其次,不再以人類之身轉化為詛咒為目的,而是不斷尋找年輕的新容器進行轉生;也有人追求人類和咒靈的融合,以此擁有多種獨特的咒術,成為比兩麵宿儺更強大的存在。
這村子裡的人就是後者的試驗品。
不過這實驗好像做得不太成功就是了。
——真是廢物,兩麵宿儺在心裡想。